三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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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8-13

作者:茨威格

内容简介

分别为世界文坛上三个卓越的作家:意大利杰出作家卡萨诺瓦、法国作家司汤达和俄国批判现实主义作家列夫·托尔斯泰立传,展现了他们非凡的人生际遇和创作生涯。

三作家卡萨诺瓦

如果说卡萨诺瓦是欧洲某地的一座雕像或一幅画像,在得到这本书之前,我对他全然不知,他对我来说等于全不存在。《三作家》译者王雪飞先生在《英译汉新序》中安慰我说:“卡萨诺瓦何许人也?普遍知之甚少。我是在接受了翻译此书的任务后才碰到这个名字的。”但是,王雪飞先生说,在欧洲,卡萨诺瓦的名字却是妇孺皆知。这个1725年来到这个世界又在1798年离开这个世界的意大利教士、作家、间谍、外交官和冒险家卡萨诺瓦,1757年为法国做出一项很大贡献,是他把彩票引进了巴黎,此举使他在财政金融界有了声望,在贵族当中赢得美名。王雪飞先生介绍,卡萨诺瓦在写作上是多面手,他写过应景诗、评论,翻译过《伊利亚特》,还写过小册子,讥讽威尼斯贵族阶级,特别是有权势的格里马尼家族,他的自传《我的生平》(6卷)是他最主要的著作,写得很生动,另外,他还写了5部长篇小说,20部喜剧和一些乐曲。王雪飞先生这样定位和评价卡萨诺瓦:作为文艺复兴的产儿,卡萨诺瓦是一位典型的自由思想者和世界主义者,他的自传不失为18世纪欧洲各国都会的杰出写照。若在18世纪的中国,卡萨诺瓦未等跨出家门,怕就早已消失不见,一旦跨出门槛,又很可能会向强盗、流氓的路走下去,不敢相信他能成为走进斯蒂芬·茨威格传记里的作家。向《三作家》译者《英译汉新序》中可以知道,卡萨诺瓦年轻时就因品行不端而被圣西普里安神学院开除,从此开始他丰富多彩而又放荡不羁的生涯,一度为罗马枢机主教效劳,后在威尼斯当小提琴手,1755年返回威尼斯后,有人告发他是巫师,被判刑5年,关在总督宫监狱,1756年10月31日越狱后,前往巴黎。斯蒂芬·茨威格《三作家·卡萨诺瓦·好色之徒》这样写道:“就上帝创造的所有艺术而言,卡萨诺瓦是个半吊子,是个写写蹩脚诗歌和干瘪论文的三流作者而已;他拉的小提琴还算凑合;而说到他的谈吐,至大不过是个半瓶子醋的杂家而已。对于魔鬼创造的各种玩意儿,譬如菲罗牌、比利比(biribi)、丢骰子、多米诺,还有信心测定术、炼丹术,以及种种骗术,他倒是算得上一位行家里手呢。而卡萨诺瓦更是所向无敌的猎艳高手。他这方面的诸多才艺,虽然有些残缺和拙劣,但是加上一点熟练的化学技能,使他成了个情场专家。毫无疑问,他是精于此道的一流天才。他的长相足以表明,他生来就有侍候爱神的造化。历来十分吝啬的大自然对他居然慷慨得很,随意就把青春活力、性欲、体魄和美貌统统赐给了他,使之成为一个合乎女人胃口的雄夫猛男,身子骨像铁塔一般发达健壮,要个头有个头,要体型有体型,真可谓塑造完美的男子范本。”但卡萨诺瓦那部《我的生平》足以使他不朽。斯蒂芬·茨威格让世界看到一个勇敢的人:“卡萨诺瓦果敢地拉开所有的帷幔,让我们任意观察他的内室,要不是有他这么个彻底抛却羞耻心的人,那么,世界文学就会缺少一种对男子性生活的直言不讳的记载。卡萨诺瓦的作品,向我们全面展示了性机能对感觉器官的作用,把污浊不堪的裸体世界暴露无遗,使我们看得深看得透。这个二流子、冒险家、骗子、无赖所表现的率直态度,胜过我们当代最伟大的作家,因为他所描绘的人世间,有美,也有丑,有纯粹的精神,也有粗野的性欲。他并不粉饰太平,把世界说成是一个净化了的理想实体。”斯蒂芬·茨威格认为,和卡萨诺瓦相比,歌德和卢梭等其他人的自传都的确存在一种虚假。文艺复兴创造了卡萨诺瓦,卡萨诺瓦本身就是一件艺术品,正像斯蒂芬·茨威格所写:“卡萨诺瓦的天才表现,不在于他叙述自己的生活故事的方法,而在于他的生活方法本身。生活本身就是这位艺术大师的工作间,同时兼备着内容和形式。一般来说,那些靠想象写作的作家们是把创作热情用在各自的诗歌和散文上的;而我们的卡萨诺瓦却把创作热情倾注到这种真正属于自己的艺术作品上了,每个短暂瞬间、每件可能发生而又并未发生的事情,他都满腔热忱、毫不犹豫地用最富戏剧性的语句加以记述。别人非杜撰不可的情节,他却实实在在地经历过了;别人非想象不可的韵事,他却以自己那欲火中烧的肉体感受过了。正因为如此,他在这方面无需搜肠刮肚、耗费笔墨,以对活生生的事实加以润色,而只需将业已亮相的情节理出个头绪来就够了。除了后来的巴尔扎克之外,当时不曾有哪位作家创造出堪与卡萨诺瓦的丰富经历比肩的曲折离奇的情节。整整一个世纪以来,再也没有哪个人有过如此大起大落的生活。”

三作家司汤达

《三作家》介绍的第二个作家是司汤达。司汤达的《红与黑》,中国人早已都很熟悉,评论家也有许多论述,我们可以省去许多笔墨。这里只说一件事。1783年出生于法国的司汤达不知道,远在东方,20世纪80年代的最后一年,一个大学毕业生被分配到苍莽大山环抱着的一座小城的职业中学,那所职业中学建在小城市郊的一座山上,他就住在那所学校里。举目无亲,他靠学校阅览室为他做伴,他读萨特的存在主义哲学,读弗洛伊德《梦的解析》,也读司汤达的《红与黑》。黑夜之中,站在校舍前,寂寞极了,他甚至在心里喊,地震吧,再来一场运动吧。一个月圆之夜,学《红与黑》中的于连,他用一封信去触摸一位女教师的手。后来听说,他娶妻生子,操持家业,落到实地了。

三作家托尔斯泰

《三作家·托尔斯泰·托尔斯泰的一天》:“他猛地一惊,醒了过来。隔壁房间好像有脚步声?是的,偷偷摸摸的脚步!他不声不响地下了床,透过钥匙孔朝书房望去。里面亮着灯。有人在搜他的写字台,翻他的日记本,这个窥探他的良心秘密的人恰恰是他的夫人索菲娅·安德列耶芙娜。她想了解他的内心秘密,甚至不让他有单独接触上帝的隐私权。在住处,在生活中,在心灵上,他处处都被强烈的贪欲和好奇心包围着。”人们都知道,1910年10月28日,一代文学大家托尔斯泰在82岁高龄上离家出走,几天以后,病死在一座小火车站上。托尔斯泰出走前给妻子留下一封信,他在信中说:“对于你不能同我在精神追求上保持一致,我没有,也不能指责你。因为每个人的精神生活是他同上帝之间的秘密,别人无权要求什么。如果我这样要求过你,那就错了,这是我的不对。”终其一生,托尔斯泰的夫人不能理解托尔斯泰,正像余杰在《俄罗斯之魂》中所说的,面对共同生活了半个世纪的妻子,他几乎无能为力了。

三作家茨威格笔下的列夫·托尔斯泰编辑 他生就一副多毛的脸庞,植被多于空地,浓密的胡髭使人难以看清他的内心世界。长髯覆盖了两颊,遮住了嘴唇,遮住了皱似树皮的黝黑脸膛,一根根迎风飘动,颇有长者风度。宽约一指的眉毛像纠缠不清的树根,朝上倒竖。一绺绺灰白的鬈发像泡沫一样堆在额头上。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你都能见到热带森林般茂密的须发。像米开朗琪罗画的摩西一样,托尔斯泰给人留下的难忘形象,来源于他那天父般的犹如卷起的滔滔白浪的大胡子。

人们无不试图用自己的想像除去他那盖着面孔的头发,修剪疯长的胡须,以他年轻时刮去胡须的肖像作为参照,希望用魔法变出一张光洁的脸。——这是引向内心世界的路标。这样一来,我们不免开始畏缩起来。因为,无可否认的是,这个出身于名门望族的男子长相粗劣,生就一张田野村夫的脸孔。天才的灵魂自甘寓居低矮的陋屋,而天才灵魂的工作间,比起吉尔吉斯人搭建的皮帐篷来好不了多少。小屋粗制滥造,出自一个农村木匠之手,而不是由古希腊的能工巧匠建造起来的。架在小窗上方的横梁——小眼睛上方的额头,倒像是用刀胡乱劈成的树柴。皮肤藏污纳垢,缺少光泽,就像用枝条扎成的村舍外墙那样粗糙,在四方脸中间,我们见到的是一只宽宽的、两孔朝天的狮子鼻,仿佛被人拳头打塌了的样子。在乱蓬蓬的头发后面,怎么也遮不住那对难看的招风耳。凹陷的脸颊中间生着两片厚厚的嘴唇。留给人的总印象是失调、崎岖、平庸,甚至粗鄙。

这副劳动者的忧郁面孔上笼罩着消沉的阴影.滞留着愚钝和压抑:住他脸上找不到一点奋发向上的灵气,找不到精神光彩,找不到陀斯妥耶夫斯基眉宇之间那种像大理石穹顶一样缓缓隆起的非凡器宇。他的面容没有一点光彩可言。谁不承认这一点谁就没有讲真话。无疑,这张脸平淡无奇,障碍重重,没法弥补,不是传播智慧的庙堂,而是禁锢思想的囚牢;这张脸蒙昧阴沉,郁郁寡欢,丑陋可憎。从青年时代起,托尔斯泰就深深意识到自己这副嘴脸是不讨人喜欢的。他说,他讨厌任何对他长相所抱有的幻想。“像我这么个生着宽鼻子、厚嘴唇、灰色小眼睛的人,难道还能找到幸福吗?”正因为如此,他不久就任凭须发长得满脸都是,把自己的嘴唇隐藏在黑貂皮面具般的胡须里,直到年纪大了以后胡子才变成白色,因而显出几分慈祥可敬。直到生命的最后十年,他脸上笼罩的厚厚一层阴云才消除了;直到人生的晚秋,俊秀之光才使这块悲凉之地解冻。

永远流浪的天才灵魂,竟然在一个土头土脑的俄国人身上找到了简陋归宿,从这个人身上看不出有任何精神的东西,缺乏诗人、幻想者和创造者的气质。从少年到青壮年,甚至到老年,托尔斯泰一直都是长相平平,混在人群里找都找不出来。对他来说。穿这件大衣,还是那件大衣,戴这顶帽子,还是那顶帽子,都没什么不合适。一个人长着这么一张在俄罗斯随处可见的脸,既有可能在台上主持大臣会议,也有可能在酒肆同一帮酒徒鬼混;既有可能在市场上卖面包,也有可能披着大主教的法衣,举起十字架从跪地的教徒的头上掠过。带着这么一张脸,你不管从事什么职业,不管穿什么服饰,也不管在俄国什么地方,都不会有一种鹤立鸡群、引人注目的可能。托尔斯泰做学生的时候,可能属于同龄人的混合体;当军官的时候.没法把他从战友里面分辨出来;而恢复乡间生活以后,他的样子和往常出现在舞台上的乡绅角色再吻合不过了。要是你看到一张他赶着马车外出的照片,还有个白胡子随从与他并排坐着,你也许要动脑筋想上好一阵,才能判断手握缰绳的是马车夫,坐在一旁的是伯爵。再看另一张照片,是他在同一些农民交谈。你假如不明真相,根本就猜不出坐在老农中间的列夫是个有地位有钱财的人,他的门第和身份大大不同于格里高、伊凡、伊利亚、彼得等在场的所有人。他的面相完全没有特征,完全属于普通的俄罗斯人,因此,我们得把他称为普通人,而且此刻会产生这么一种感觉,即天才没有任何特殊的长相,而是一般人的总体现。所以说,托尔斯泰并没有自己独特的面相,他拥有一张俄国普通大众的脸,因为他与全体俄国人民同呼吸共命运。

因此,那些第一次见到他的人,一开始都无一例外地感到失望。他们有的坐火车旅行漫长的路程,有的从图拉驾车赶来,在客厅里正襟危坐地等待这位大师的接见。他们早就形成了对他的主观概念,希望从他身上找见威严非凡的东西,希望看到一个貌似天父的美髯公,集尊贵、轩昂、伟岸、天才于一身。在即将亲眼见到大活人之前,他们对自己所想像的这位文坛泰斗形象颔首低眉,敬重有加,内心的期望扩大到诚惶诚恐的地步。门终于开了,进来的却是一个矮小敦实的人,由于步子轻快,连胡子都跟着抖动不停。他刚进门,差不多就一路小跑而来,然后突然收住脚步,望着一位惊呆了的来客友好地微笑。他带着轻松愉快的口气,又迅速又随便地讲着表示欢迎的话语,同时主动向客人伸出手来。来访者一边与他握手,一边深感疑惑和惊讶。什么?就这么个侏儒!这么个小巧玲珑的家伙,难道真的是列夫·尼克拉耶维奇·托尔斯泰吗?这位客人不无尴尬地抬起眼皮直勾勾地打量着主人的脸。

突然,客人惊奇地屏住了呼吸,只见面前的小个子那对浓似灌木丛的眉毛下面,一对灰色的眼睛射出一道黑豹似的日光,虽然每个见过托尔斯泰的人都谈过这种犀利目光,但再好的图片都没法加以反映。这道目光就像一把成锃亮的钢刀刺了过来,又稳又准,击中要害。令你无法动弹,无法躲避。仿佛被催眠术控制住了,你只好乖乖地忍受这种目光的探寻,任何掩饰都抵挡不住。它像枪弹穿透了伪装的甲胄,它像金刚刀切开了玻璃。在这种入木三分的审视之下,谁都没法遮遮掩掩。——对此,屠格涅夫和高尔基等上百个人都作过无可置疑的描述。

这种穿透心灵的审视仅仅持续了一秒钟,接着便刀剑人鞘,代之以柔和的目光与和蔼的笑容。虽然嘴角紧闭,没有变化,但那对眼睛却能满含粲然笑意,犹如神奇的星光。而在优美动人的音乐影响下,它们可以像村妇那样热泪涟涟。精神上感到满足自在时,它们可以闪闪发光,转眼又因忧郁而黯然失色,罩上阴云,顿生凄凉,显得麻木不仁神秘莫测。它们可以变得冷酷锐利,可以像手术刀、像 x射线那样揭开隐藏的秘密,不一会儿意趣盎然地涌出好奇的神色。这是出现人类面部最富感情的一对眼睛。可以抒发各种各样的感情。高尔基对它们恰如其分的描述,说出了我们的心里话:“托尔斯泰这对眼睛里有一百只眼珠。”

亏得有这么一对眼睛,托尔斯泰的脸上于是透出一股才气来。此人所具有的天赋统统集中在他的眼睛里,就像俊美的陀斯妥耶夫斯基的丰富思想都集中在他的眉峰之间一样。托尔斯泰面部的其他部件胡子、眉毛、头发,都不过是用以包装、保护这对闪光的珠宝的甲壳而已,这对珠宝有魔力,有磁性,可以把人世间的物质吸进去,然后向我们这个时代放射出精确无误的频波。再小的事物,借助这对眼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像一只猎鹰从高空朝一只胆怯的耗子俯冲下来,这对眼睛不会放过做不足道的细节,同样也能全面揭示广袤无垠的宇宙。它们可以照耀在精神世界的最高处,同样也可以成功地把探照灯光射进最阴暗的灵魂深处。这一对烁烁发光的晶体具有足够的热量和纯度,能够忘我地注视上帝;有足够的勇气注视摧毁一切的虚无,这种虚无犹如蛇发女怪那样,看到她的人就会变成石头。在

这对眼睛看来,没有办不到的事情,除非让它们陷入无所事事的白日梦中,在优雅而快活的梦境里默默无声地享乐。眼皮刚一睁开,这对眼睛就必然毫不含糊,清醒而又无情地追寻起猎物来。它们容不得幻影,要把每一片虚假的伪装扯掉,把浅薄的信条撕烂。每件事物都逃不过这一对眼睛,都要露出赤裸裸的真相来。当这一副寒光四射的匕首转而对准它们的丰人时是十分可怕的,因为锋刃无情,直戳要害,正好刺中了他的心窝。

具有这种犀利眼光,能够看清真相的人,可以任意支配整个世界及其知识财富。作为一个始终具有善于观察并能看透事物本质的眼光的人,他肯定缺少一样东西,那就是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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