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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底两万里》第一部第23、24章

時小白 2021-08-16 阅读 112
凡尔纳

作者:凡尔纳

第一部第二十三章 强逼睡眠
第二天,1月10日,诺第留斯号又在水中航行了,它盼速度我可以估计,不会少于每小时三十五海里。它的机轮推动得那么快,我简直不能看出它在运转,也不能加以计算。

   我想到这神奇的电,除了给诺第留斯号以动力、热力、光明之外,又能保护它不受外界的攻击,使它变为神圣不可侵犯的船,想来侵犯的人决不能不受到电击的,我对它的赞美实在是没有止境,我的赞美立时又从这船转到制造这船的工程师。

   我们一直往西开行,1月11日,我们走过了韦塞尔角,角在东经135度和南纬10度,是卡彭塔里亚海湾的东尖端。海中的礁石仍然很多,但较为零散,在地图上记载得很明确。诺第留斯号很容易躲开在它左舷的摩宜礁石,和右舷的维多利亚暗礁,它们同在东经130度和南纬10度,这时船正沿着这纬度行驶。

   1月13日,尼摩船长到了帝位海,在东经122度望见了跟海同名的帝文岛,这岛面积为1,625平方里,由称为“拉夜”的王公们统治。这些王公们自称为鳄鱼的子孙,就是说,他们的祖先是人类可能想到的最古的来源。所以,他们的带鳞甲的祖宗在岛上河流中大量繁殖,是人们特殊尊敬的对象。岛人保护它们,娇养它们,奉承它们,给它们食物,把青年女子作它们的食料,如果有外来客人,敢把手去动这些神圣的晰蝎类,那他就将惹下大祸了。但诺第留斯号跟这些怪难看的动物并没有什么交道可打。帝

   文岛也只是在中午船副记录方位的时候,出现了一下。同样,我也只望到了属于这群岛屿的罗地小岛,这岛上的女人在马来亚市场上被公认为有名的美人。

   从这里起,诺第留斯号的方向,在纬度线上弯下来;向西南驶去。船头是向着印度洋。尼摩船长打算带我们到什么地方去呢?他又上溯回到亚洲侮岸去吗?他要走近欧洲海岸吗?他是要躲避有人居住的陆地吧,但从航行方向看,这也是不可能的。那么他要往南去吗?他要先过好望角是一个。,然后再过合恩角,向南极走去吗?最后,他又要回到太平洋中来,他的诺第留斯号在太平洋中航行方便自由吗?那只有将来才能使我知道。

   既经走过了嘉地埃、依比尼亚、西林加巴当、斯各脱暗礁群,这是在海水中浮出的最后礁石了,1月14日我们看不见陆地了。诺第留斯号的速度特别缓慢,好像非常任性,有时在水中走,有时又浮出水面来。

   在这次航行当中,尼摩船长对于海中不同水层的各种温度,做了些很有兴味的实验。在一般情况下,这些温度的记录是利用相当复杂的器械来进行,但不论是使用温度表来探测(因玻璃管时常被水的压力压碎),或是使用通过电流的金属制成的仪器来探测,所得的结果总还是不很可靠小因为这样取得的结果无法校正。但尼摩船长就不同了,他自己亲身到海底下去探测各水层的温度,他的温度表跟各水层相接触,马上很准确地将得到的度数告诉他。是这惮的:诺第留斯号或者是把所有的储水池装得特别满,或用纵斜机板斜斜下降,就可以陆续达到三千、四千、五千、七千、九千、一万米的深度)这些实验最后肯定的结果是,不论任何纬度下的海水,在一千米下的深度,温度总是四度半,永远不变。

   我兴趣很浓厚地看他做这种实验。尼摩船长对这种实验有一种真正的热情。我心中时常想,他做这些观察有什·么目的呢?是为人类的利益吗?这很不可能;因为,总有一天,他的工作要跟他一齐在没人知道的海中消灭!除非是他打算把他的实验结果交给我。这就是预先要肯定我的奇怪游历将有结束的期限,可是,这期限,我还没有看到。

   不管怎样,船长同样又让我知道他所获得的各种数字。

   这些数字是关于地球上主要海洋海水密度的报告。从他给我的这个通知,我取得了不是关于科学的、而是关于个人的知识。

   这是1月15日的早上,船长跟我一起在平台上散步,他问我是否知道各处海水的不同密度。我回答不知道,同、时又说,科学对于这个问题还没有做过精确的观察。

   “这些观察我做过了,”他对我说,“而且我可以肯定它们的准确性。”

  “很好,”我答,“不过诺第留斯号是另一个世界,这个性界的学者的‘秘密’不能传到陆地上。”

  “您说得对,教授,”他静默一刻后对我说,“它是另一个世界,它跟陆地不相干,就像陪着地球环绕太阳的各个行星对于地球上一样,从来也没有人知道土星和木垦中的学者们所做的工作。但是,既然偶然的机会把我们二人拉在一起,我可以把我观察所得的结果告诉您。”

  “我静听您的指教,船长。”

  “教授,您知道海水比淡水的密度大,但海水的密度并不是各处完全一律。比方,我拿‘一’作为淡水的密度,那太平洋海水的密度是一又千分之二十八,地中海的海水,一又千分之三十……”

  “啊,”我想,“他也冒险到地中海去吗?”

  “爱奥尼亚海水是一又千分之十八,亚德里亚海水是一又千分之二十九。”

  很显然,诺第留斯号并不逃避多人往来的欧洲海面,我因此可以说——或者不久——它要把我们带到比较文明的陆地海中去。我想尼德·兰听到这个特别消息,一定非常满意。在好几天内,我们长时间都在做各种各样的实验,研究不同深度水层的盐分含量,海水的感电作用,海水的染色作用,海水的透明传光作用。在所有这些情况中,尼摩船长处处显示出他的奇特才能,也处处都显示出他对我的好感。

   以后,在几天内,我看不见他了,我在他船上又像孤独的人一样了。

   l月16日,诺第留斯号好像昏睡在海面下仅仅几米深的地方。船上的电力机械不走,机轮停着不动,让船随着海水游来游去。我心中想,船上船员恐怕正在作内部修理工作,由于机件的机械运动很激烈,修理是必要的。我的同伴和我,在这时亲眼看到一种很新奇的景象。客厅的嵌板敞开,由于诺第留斯号的探照灯没有点着,水中充满模模糊糊的阴暗。骚动的和遮满密云的天空照在海洋上部水层中的,是一种迷糊不足的光线。

   我在这种条件下观察海中的情形,最粗大的鱼看来也就像模糊不清的阴影一样,这个时候,诺第留斯号忽然转入完全光明中了。我初时以为是探照灯亮起来,把电力的光辉照在海水中。其实我弄错了,经过很快的观察,我认识到我的看法的错误。

   诺第留斯号浮游在一层磷光里面,在海水阴暗中,磷火也变得光辉夺目了。这光由无数的发光微生动物所产生,因为它们在金属板的船身上溜过,闪光就更加增强。这时,我在阵阵光明的水层中间,突然看到了这些闪光,好像熔在大火炉中的铅铁流一样,或跟烧到白热的金属块一样;由于对立作用,在这火红光下有些明亮的部分也变成阴影了。

   在这环境中间所有阴影好像都不应当存在。不!这不是我们通常的燃烧发光体的辐射光!在这光中有一种不平常的精力和运动!这光,人们感到它是生动的!活泼的!

   是的,这是海中点滴微虫和粟粒夜光虫无穷无尽的集体的结合,是有细微触须的真正透明小胶球,在三十立方厘的水中,它们的数目可以有二万五千。又因为有水母、海盘、章鱼、海枣以及其他发光植虫动物(满浸被海水分解了的有机物体的泡沫,或满浸鱼类所分泌的粘液)特别产生的微光,它们的光更加增强。

   诺第留斯号在这种光辉的海波中浮游了好几个钟头,我看见粗大的海中动物,像火蛇一样在那里游来游去,我赞美的情绪更高涨了。

   我看见在那里,在那不发热的火光中间,有许多美观、迅速快走的海猪,这是跑来跑去、不感到疲乏的海中丑角,有许多长三米的剑鱼,它们是大风暴要来的先知者,它们的巨大剑锋时常碰在大厅的玻璃上。然后又出现了那些比较小的鱼类,各种形样的箭鱼,跳跃的鳍鱼,人头形样的狼鱼,以及成千成百的其他鱼类,它们奔跑的时候,在这失明的大气中,画成带子一样的条条的花纹。

   这种光辉夺目的景象真是迷人心神的魔法!是不是空气中的一些变化使这种现象更为加强呢?是不是海波上面发生了风暴呢?不过在水下几米的深度,诺第留斯号并不感到风暴的怒吼,它和平地在安静的海水中摆来摆去。;我们就是这样行驶着,不断为眼前伪新奇景象所陶醉。康塞尔仍在观察,他把他的植虫类、节肢类、软体类、鱼类等搬出来加以分类。日子过得很快,我简直不能计算了。

   尼德·兰照他的习惯,总想法子把船上日常的事物变换一下。我们是真正的蜗牛,在我们壳中住惯了,我同时又要肯定,成为一个完全的蜗牛也并不是很难的事。

   因此,这种生活在我们觉得是很方便,很自然,我们并不想象在地球面上还有另一种不同的生活,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使我们觉得我们所处地位的离奇古怪。

   1月18日,诺第留斯号到了东经105度和南纬15度的地方。天气很坏,海上险恶,多风浪。大凤猛烈地从东方吹来。风雨表好几天以来就下降了,预告不久将有暴风和雨——海水和空气的恶斗。

   我在船副来测量角度的时候,走到平台上。我等待他照平常的习惯,说每日要说的那句话。可是,那天,这句话被另一句一样不可懂的话所替了。我立即看见尼摩船长出来,眼睛对着望远镜,向天边隙望。

   在几分钟内,船长站住不动,不离开他目标内的那个点。一会儿,他把镜子放下,跟船副交换了十多句话。船副好像情绪很激动,没有法子抑制的样子。尼摩船长比较有主意,神气很冷静。他好像提出了些反对的意见,船副带着肯定明确的语气回答他。至少,我是从他们的口气和他们的姿势作这样的了解。至于我,也细心地注视他们所指的方向,什么也看不见。夭和水完全清楚地相交在一条水平线上。

   但是,尼摩船长在平台的两极端间走来走去,没有留心我,可能没有看见我。他的脚步很坚定,但没有平时一样的规律。他有时停住,两手交叉在胸前,观察大海。他要在这个浩瀚的空间中找些什么呢?诺第留斯号这时距最近的边岸也已经有好几百海里了!

   船副又拿过望远镜来,固执地搜索着天际,走来走去,不停地跺脚,他神经质的激动跟船长的冷静正成一个对比。

   此外,这个神秘必须弄清楚,并且要很快弄清楚,因为船上得到尼摩船长的命令,机器增加推动力,机器转动更快了。

   这个时候,船副重新又要船长小心注意。船长停下脚步来,把望远镜向所指的夭边一点了望。他观察了很久。

   至于我,心里很是纳闷,也想知道一些,我走下客厅,在厅中拿了我常用的望远镜,回到平台,扶在平台前头的突出部分,装设探照灯的笼间上,我就要打算望一望天际和海边的所有情景了。

   但我的眼睛还没有挨到镜面上,望远镜就突然被人夺走了。

   我转过身来,尼摩船长站在我面前,我简直不认识他了,他的面容完全变了。他的眼睛闪着阴沉的火光,从紧促的睫毛中露出来。他的牙齿半露,有些可怕。他直挺的身子,紧握的拳头,缩在两肩肿间的脑袋,证明他有了正从他全身发出来的强烈的仇恨。他站着不动。我的望远镜从他的手中掉下来,滚到他脚边。

   是我无心引起了他的这种愤怒神气吗?是这个神秘不可解的人物认为我看出了诺第留斯号的客人不应当知道的某些秘密吗?

   不!这仇恨的对象并不是我,因为他并不看我,因为他的眼睛仍然坚定不移地盯着夭际神秘不可知的那一点。

   后来尼摩船长又有了主意,镇定下来。他的脸孔本来是变了样的,现在又跟从前一样地安静下来。他用神秘语言对船副说了几句活,然后转身面向着我。

   “阿龙纳斯先生,”他语气相当激动地对我说,“我要您遵守您跟我约定的那一条款。”

  “船长,是哪一条款呢?”

  “您的同伴和您现在都要关起来,直到我认为可以让你们自由的时候为止。”

  “您是主人,”我眼盯着他回答,“我可以向您提一个问题吗?”

  “不,先生。”

  听了这活,我没有可争论的,只有服从了,因为所有的抗拒都是不可能的。

   我走到尼德·兰和康塞尔所住的舱房中,告诉他们船长所作的决定。读者可以想象加拿大人得到这消息时是怎样情形。此外,我们也没有时间对这事作解释。四个船员早就等在门口,他们领我们到我们第一夜在诺第留斯号船上住过的那个房间里。

   尼德·兰想质问,但他一进来,门就关上了,当然也得不到回答。

   “先生可以给我说明这是什么意思吗?”康塞尔问我。

   我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我的同伴。他们跟我一样惊奇,但也一样得不到解释。

   同时,我作了无穷无尽的思考,尼摩船长面容上所有的那种奇异疑虑老是在我思想中纠缠着,解脱不开。我简直不能把两个合理的观念结合起来,我迷在最荒谬无理的假设中,这个时候,我被尼德·兰的下面一句话惊醒,从苦心思索中解脱出来了。他说:

   ‘瞧!午餐端来了!”

  可不是,饭桌上都摆好了。显然是尼摩船长下了开饭的命令,同时他加大诺第留斯号的速度。

   “先生答应我说句劝告的话吗?”康塞尔问我。

   “你可以说,老好人。”我回答。

   “就是请先生快用饭!这样比较妥当些,因为我们不切道会发生些什么事呢。”

  “你说得对,康塞尔。”

  “很可惜,”尼德·兰说,“人们只给我吃船上的菜。”

  “尼德好朋友,”康塞尔回答,“如果午餐完全没有,你又将怎样呢?”

  这话把鱼叉手所有的恶骂都打断了。

   我们坐在桌前吃饭,吃饭的时候大家都不大说话。我吃得很少。康塞尔因为一向谨慎,“勉强”吃。尼德。兰虽然不乐意,但嘴一下也没有停。午餐吃完后,我们各自靠着各人的座位。

   这个时候,照亮这房间的光明球熄灭了,我们在漆一般的黑暗中。尼德·兰不久就睡着了,使我惊异的是,康塞尔也昏沉沉地人睡了。我心中正想他为什么这样迫切需要睡眠的时候,我感觉到自己的头脑也昏沉沉地麻痹起来了。我的两眼,我想睁着,但不由己地闭上了。一种错觉紊绕着我,使我感到不适。很显然,我们吃的饭里面杂了些安眠药。那真是要使我们不知道尼摩船长的计划,关起我们来不够,又要让我们好好安睡呢!

   我听到嵌板关起来了。使入觉得微微转动的大海波动现在也停止了。那诺第留斯号是离开了洋面吗?它是回到了静止不动的水底下吗?

   我要抗拒睡眠,两眼睁着。但不可能,我的呼吸逐渐细微了。我觉得一种厉害的冰冷冻住了我的沉重肢体,像瘫痪了的一样。我的眼皮变为真正的铅铁盖,盖住我的眼睛。

   我再也不能睁开了。一种病态的、满是错觉的昏睡侵占了我整个的身体。不久,幻影隐没不见,我进入了完全的沉睡中。


第一部第二十四章 珊瑚王国

第二天,我醒来,头脑特别清爽。令我十分吃惊的是,我竟在我的房中。我的同伴一定也回到他们舱房中去了,可能他们跟我一样,一点没有觉得。夜间所有的经过他们也一点不知道,像我完全不知道一样,要想揭开这个神秘,我只有依靠将来的偶然机会了。

   我心里盘算着走出这个房间。心想我已经恢复了自由?或者仍旧是囚人?其实,我又完全自由了。我打开门,走人过道,上了中央铁梯。嵌板昨天是关闭的,现在开了。

   我到了平台上。

   尼德·兰和康塞尔在那里等着我。我问他们,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昏沉沉的睡眠没有给他们留下任何记忆,他们只是心中惊怪,看见自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又回到自己的舱房中了。

   至于诺第留斯号,我们看来还是跟往常一样,很安静,很神秘。它行动很缓慢,浮在海波上面。船上好像一点也没有什么变化。

   尼德·兰睁开他锐利的眼睛,观察大海。海上什么都没有。加拿大人见天边什么也没有,没有船只,没有陆地。

   西风呼呼地吹来,凤掀起壮阔的波浪打到船上,船显著地摆动起来。

   诺第留斯号换过新鲜空气后,行驶在深度平均为十五米的水底下面,这样它可以很快地回到水面上来:这种方式跟往常不同,在1月19日这一天做了好几次。船副这时又到了平台上,他习惯说的那句话又在船里面听到了。

   至于尼摩船长,他并没有出来。船上人员,我只看见那冷冰冰的管事人,他跟平常一样,准时地,默不作声地给我开饭。

   两点左右,我在客厅中,正在整理我的笔记,尼摩船长打开门进来了。我向他行个礼。他回答我一个礼,这是一种差不多看不出来的礼,一句话也没有说。我继续做我的工作,心中希望他对于昨夜的特殊事件可能给我解释一下。

   但他一声不响。我注视他看来他的面容好像很疲乏的样子:他的眼睛发红,睡眠没有让它们恢复过来:他的脸色表示深深的忧愁,真实的苦痛。他走来走去,坐下去,站起来,随意拿起一本书,立即又放下,看看他的各种器械,但不作经常要作的记录,好像一刻都不能安静下来的样子。后来他向我这边走来了,他问我:

   “阿龙纳斯先生,您是医生吗?”

  我真没想到他忽然提出这一问题,我看他一下,没有立刻答复他。

   “您是医生吗?”他又说,“您的好些同事,像格拉地奥列、摩甘一唐东,以及其他的人都曾经学过医。”

  “不错,”我说,“我是大夫和住院医生。我到博物馆当教授之前,曾经行医好凡年。”

  “很好,先生。”

  我的答复显然使尼摩船长满意。但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说到这事,我等他提出新问题来,自己可以随机应变地答复。

   “阿龙纳斯先生,”船长对我说,“您愿意来治疗我的一个船员吗?”

  “您这儿有病人吗?”

  “是的。”

  “我就跟您看去。”

  “请跟我来吧。”

  我得承认,我这时心很跳动。我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船员的疾病和昨晚的事件之间我觉得有某一种关联,这个秘密至少跟那个病人一样,盘踞在我心中。

   尼摩船长带我到诺第留斯号的后部,让我走进挨着水手住所的一间舱房。

   房中床上,躺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人,外貌坚强有力,是真正盎格鲁一萨克逊人的典型。

   我弯下身去看他。他不仅是有病,而且受了伤。他的头部包裹着血淋淋的纱布,躺在两个枕头上。我把包布解开,病人睁大眼睛看我,让我解开,一声也不说痛。

   伤处看来很是怕人。头盖骨被冲击的器械打碎,脑子露出来,脑上受到了很厉害的摩擦。在有伤的脑子上面凝结着一块一块的血痕,颜色像酒槽。脑子同时被打伤又受震动。伤员的呼吸很缓慢。肌肉痉挛着,使他的脸孔抖动。

   大脑完全发炎了,因此思想和动作都麻木不灵了。

   病人的脉搏,我按了按,已经时有时无。身体各处,手指脚趾的尖端已经冰冷,我看出死已临头,没法救治了。我包扎好这个不幸的病人,又把他头上的纱布弄好,转过身来对着尼摩船长;我问他:

   “哪来的这伤痕呢?”

  “那没关系!”船长掩饰地回答,“诺第留斯号受到一次仲撞,弄断了机器上的一条杠杆,打中了这个人。般副正在他旁边。他奋身前去,顶受了这打击……兄弟为自己的兄弟牺牲,朋友为自己的朋友牺牲,再没有更简单的享!这是诺第留斯号船上全体船员共同遵守的规律!您对于他的病精的意见究竟怎样?”

  我迟疑不敢说。

   “您可以说,”船长对我说,“这人不懂得法语。

   我最后看一下伤员,然后回答:

   “这人在两小时内就要死了。”

  “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他吗?”

  “没有。”

  尼摩船长的手抖起来,几滴眼泪从他的眼中流出来了,从前我以为他的眼睛是不会哭的。

   霎时间,我再看一下这垂死的人,他的生命一点一点消失了。他苍白的面色,由于有明亮的电光照在他临死的床上,更显得惨白。我看他的聪明头额有很多过早的皱纹,那是生活中的不幸或多年的贫苦给他造成的。我要从他嘴里偶然吐出的一些话,明白他生平的秘密!

   “您可以退出了,阿龙纳斯先生。”尼摩船长这时对我说。

   我出来,让船长一人留在危急病人的房里,我回到我的房中,为了刚才的场面情绪很激动。那一整天,我心中有种种不祥的预感,十分不安。夜间睡得不好,睡梦中时常惊醒,觉得听到了远远传来的悲叹和好像唱丧歌的声音。这是对死者的祷词,用那种我不能懂得语言说出来的祷词吗?

   第二天早晨,我又到了平台上,尼摩船长已经在那里了。他一看见我,就走到我面前来。

   “教授,”他对我说,“您愿意今天去作一次海底散步吗?”

  “我的同伴可以一同去吗?”我问。

   “如果他们愿意,他们可以一同去。”

  “我们一定跟您去,船长。”

  “请你们就去穿潜水衣。”

  关于那个危急病人或死人的消息,他再也不提。我到尼德。兰和康塞尔那儿,把尼摩船长的提议告诉他们。康塞尔立刻就答应去,这一次加拿大人也表示很乐意跟我们一道去。

   时间是早上八点。到八点半,我们穿好了这次散步穿的潜水衣,并带上探照灯和呼吸器。那座双重的门打开了,尼摩船长和跟在他后面的十来个船员一齐出来,我们到了水下十米的地方,我们的脚便踩在诺第留斯号停下来的海底地上。

   一段轻微的斜坡路通到崎岖不平的地面,深度大约为二十五米左右。这地面跟我第一次在太平洋水底下散步时看见过的完全不一样。这里没有细沙,没有海底草地,没有海底树林,我立即认识这一天尼摩船长请我们来的这个神奇地方;这个地方是珊瑚王国。

   在植虫动物门、翡翠纲中,有矾花这一目,这一目包含矾花、木贼和珊瑚三科。珊瑚属于珊瑚科,是一种奇怪的东西,曾经先后被分人矿物、植物和动物类。在古代它是治病的药方,在近代是装饰的珍宝,一直

   到1694年马赛人皮桑尼尔才明确地把它们作为动物分类。

   珊瑚是一群聚集在易碎的和石质伪珊瑚树上的微生物的总体.这些珊瑚虫有一种独特的繁殖力,像枝芽滋生一样,它们有自己本身的生命,同时又有共同的生命,所以这种情形好像是一种自然的社会主义;我知道最近关于这种奇怪的植虫动物的研究结果,照生物学家的很正确的观察,珊瑚虫在分支繁殖中就起矿化作用,对我来说,去参观大自然种植在海底下的一处石质森林,实在是最有兴趣不过的了。

   兰可夫探照器使用起来,我们沿着正在形戌的珊瑚层走去,这些珊瑚脉经过相当的时间,有一夭将要把印度洋的这一部分海面封闭起来。路旁尽是错杂的小珊瑚树所形成的混乱的珊瑚树丛,枝权上遮满白光闪闪的星状小花。不过,跟陆地上的植物正相反,固定在海底岩石上的珊瑚树的枝权,全是从上到下发展的。

   灯光在色彩很鲜艳的枝叶中间照来照去,发生无穷的美丽迷人的景象。我好像是看见薄膜一般的和圆筒形样的细管在海波下颤动。我要去采它们的带有纤维触须的新鲜花瓣(有的刚开,有的刚露头)的时候,有些身子轻快、鳍迅速摆动的鱼走来,像鸟飞过一样触动了它们。但是,一当我的手挨近这些活花朵,这些有生命的含羞草的时候,花丛中立即发出警报来了。于是雪白的花瓣缩人它们的朱红匣中去了,花朵在我眼前消失了,珊瑚丛随即转变为一大团的石圆丘。

   偶然的机会把这种植虫动物的一些最宝贵的品种摆在我面前。这种珊瑚跟在地中海、在法国、意大利和巴巴利海岸打到的,一样有价值。商业上对于其中最美的几种给了“血花”和“血沫”这样诗意的名字,它们的鲜艳颜色证明这是有道理的。这种珊瑚一直卖到五百法郎一公斤;在这一带的海水里面实在是蕴藏有无数打捞珊瑚人的财富呢。

   这种宝贵的物质时常杂有其他种类的珊瑚树,因此构成名为“马西奥达”的密集和混杂的整块珊瑚,在这些整块珊瑚上面,我看到很美丽的玫瑰珊瑚品种。

   不久,珊瑚树丛就紧密连攀起来,树枝分布增长起来,好像是真正的石质丛林和奇矮建筑的长槽在我们脚步面前摆开了。

   尼摩船长走人一条长廊般的黑暗过道,从这条倾斜的、过道,我们到了一百米深的地方。我们的蛇形玻璃管中的光学,照在这些天然的凹凸不平的拱形建筑物上面,照在像水晶烛台一般安排着的、火星点缀起来的下垂花板上,发

   出魔术般迷人的力量,在珊瑚的丛枝中间,我又看到一样新奇古怪的珊瑚树,海虱形珊瑚,节肢蝶形珊瑚,又有些团聚成堆的珊瑚,有的是青,有的是红,真的像是铺在石灰地上的海藻,这些珊瑚堆,生物学家经过长久的讨论后,才明确地把它们列入植物中,又还没有完全脱离矿物的物性。

   走了两个钟头,我们到了9百米深的地方,那地方就是珊瑚在上面开始形成的最后边界。但在这里的,不是孤立隔开的珊瑚丛,不是低树林的丛木,而是,广大的森林,巨大的矿物草木,粗大的石树,由那些海葛藤,漂亮好看的羽毛草花圈坏结合起来,受到各样色彩和反光的点缀,非常好看。它们的高大树枝深入海水阴暗中不见了,我们就在下面自由自在地走过,我们脚下有管状珊瑚,脑形贝,星状贝,菌状贝,石竹形珊瑚,形成一条花卉织成的地毯,现出光辉夺目的各种颜色。

   实在是难以形容,难以描绘的景象!啊!为什么我们不能交换彼此所感到的印象!为什么我们关禁在这金属玻、璃的圆盔中!为什么我们被阻止,彼此不能说话!至少,希望我们生活能跟繁殖在海水中的鱼类一样,或更进一步,能跟那些两栖动物一样,它们可以在长期间内,随它们的意思,往来地上,游泳水中!

   可是尼摩船长站住了。我的同伴和我也停止前进,我回过头来,看见船员们作半圆形围绕着他们伪首领。我更细心地看,看到其中有四人肩上抬着一件长方形的东西。

   我们站的是一块宽大空地的中心地方,围绕四周的是海底森林的高大突出的枝权。我们的照明灯在这广阔的空间中射出模糊的光线,把地上阴影拉得特别长。空地的尽处,更是漆黑,只有珊瑚的尖刺留住了一些稀疏的亮光。

   尼德·兰和康塞尔站在我身边。我们留心看着,我心里想,我是要参加一个很离奇的场面了。我观察地面,看到好几处,由于石灰质的堆积,由于人手的规律性的安排,有微微隆起的瘤子,地面显得鼓起来的样子。

   在空地中间,随便堆起来的石头基础上,竖起一副珊瑚的十字架,这十字架两边横出的两条长胳膊,简直使人要认为是石质的血制成的呢。

   尼摩船长做个手势,一个船员走上前来,他在距十字架几英尺远的地方,从腰间取下铁锨,开始挖坑。

   我完全明白了!这空地是墓地,这坑是坟穴,这长形的东西是昨夜死去的人的尸体!尼摩船长和他的船员们来到这隔绝人世的海洋底下,这所公共的墓地,埋葬他们的同伴。

   不!我的心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激动,这样的紧张!从来没有过更动人的思想像现在这样侵到我的脑中来!我简直不想看我的眼睛所看见的东西了!

   不过坟穴挖得很慢。鱼类被惊动,到处乱跑。我听到石灰质的地上铁锨叮叮作响,铁锨有时碰到丢在水底下的火石,发出星星的火光。坟穴渐渐加长,渐渐加大,不久便相当深,可以容受尸体了。

   这时抬尸体的便走近前来,尸体用白色的麻布裹着,放到湿润的坑中去。尼摩船长两手交叉在胸前,死者曾经爱过的所有的朋友们,都跪下来,作祈祷的姿态。我的两个同伴和我也很虔诚地鞠躬敬礼。

   坟穴于是被那地上挖出的土石掩盖起来,地面形成微微的隆起。

   当坟穴填好了,尼摩船长和他的船员都站起来,然后走到坟前,大家屈膝,伸手,作最后告别的姿势。

   燃后这队送葬的队伍沿着原路,在森林的拱形建筑物下,一堆一堆的丛林中间,走过了很长的珊瑚丛,总是往上走,向着诺第留斯号回来。

   最后,船上的灯光露出了,有一道长长的光线,把我俯一直引到诺第留斯号。我们回到船上的时候,正是一点钟。

   我换了衣服,走上平台,心中正受着可怕思想的缠绕。

   就走到探照灯旁边坐下。

   尼摩船长走到我面前;我站起来,对他说:

   “就是跟我预料的一般,那人在夜间死了吗?”

  “是的,阿龙纳斯先生。”尼摩船长答。

   “他现在长眠在他的同伴身边,在那珊瑚墓地中吗?”

  船长突然用他痉挛的手、粑脸孔遮住,他没法抑制他发出的更吟,随后他说:”

  “那里,海波下面几百英尺深的地方,就是我们的安静得墓地!”

  “至少,船长,您的死去的同伴们可以在那里很安静地长眠,不受鲨鱼的欺负!”

  “是的,先生,”尼摩船长很严肃地回答,“不受鲨鱼和人物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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