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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8-13

老爷车

关厂长要去洽谈一笔大生意,十万火急,刻不容缓!上班的时候,他把那个黑色大公文包往桌上一放,还没坐稳,便吩咐我:快,备车!

我下楼去了,找到开车的王师傅,王师傅说:车有毛病正在修。我问他什么时候能修好?他说这很难讲,也许一两个钟头,也许一天半天,也许修不好要送修理厂。这可是个麻烦事,把厂长的大生意耽误了怎么得了?王师傅说,要是着急就别等了,找别的车去吧!

回到办公室里,我跟厂长说:“车一时半刻修不好,王师傅让我们找别的车去。厂门口有公共汽车,坐三个站就到了……”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关厂长打断了,只见他沉下脸来,嘴里吐出两个字:“笑话!”

是啊,堂堂一厂之长,让他去挤公共汽车,是有些掉价。“那么,就打的去吧!”

关厂长不再搭话,让我通知下面快修,修好出车。

不料那车却是一身带病的老爷车,王师傅和修理工在那里忙得一头大汗,却总也修不好。我窜上窜下一次又一次去察看进度催促快修。到了下午下班的时候,还是出不了车!

关厂长十分气恼,挟起那个黑色大公文包慢悠悠地踱下楼来,一边走一边嘀咕:“这该死的老爷车,迟早要让它误了大事!等有了钱无论如何得换一辆新的。”



学画画儿

用岁月垒成资本,不惑之年,我挨挨挤挤混进了中层队伍。于是,我有了许多资格,其中最重要的一项是开会,单位里基本上每会必到,县里的会是隔三差五,还获得了许多替领导开会的机会,真正是会务繁忙。

处在岗位上,就不能与当兵时一样,得自我约束着点儿。以前开会,我找个旮旯一坐,腿上放本小小说,读累了,抬起头,扭着脖子环顾会场,顺便做出聆听的样子。一个会议,能看完好几篇。现在不行了,会场上,要到显眼的地方就坐,一手按本,一手握笔,记着笔记,看着领导,需要点头时就点头,需要鼓掌时就把本笔放在腿上,响亮地鼓起来。

头几次,我很虔诚很认真,密密麻麻记了几页,回来细看,管用的也就几行。后来就不那么上心了,但坐还得坐着,听还得听着。后来,就烦。想着带本书什么的,立刻又否定掉。岁月垒就的职位毕竟如易碎的花瓶,不小心就会碎掉,不想从小科员到老科员,就得如履薄冰地护着。我又尝试着将自己的行当搬到会场,但是,在空调掌声点头哼哈声和喉咙制造出来的笑声中,我无论如何也不能钻进自己的象牙塔。怎么办?

直到一次在县里开会,我随手用当年办板报的功底为一位领导勾勒出一副肖像,我了解他在台下的酒风和作风,所以画得情文并茂,妙趣横生。我端祥着自己的大作,摇头晃脑。邻座探头一看,连称“形象形象”。我悄悄讲一副西方漫画,画名《拍电影》:房子只有前半坡,女演员漂亮的衣装也只有前半边,后面光着屁股蛋……听我介绍,前后左右的邻坐传阅着,气氛很騷动。我颇有几分得意。

我继续开着会,继续学着绘画。我的许多画在同事中流传,甚至还有两副被省级杂志留用。

渐渐地,我竟有丢掉小小说改画漫画的势头。

那天在走廊里,我与李副局狭路相逢,我赶紧请安,李副局没理我。我又高声问候,李副局的目光匕首一样投过来。我打个寒颤,逃回办公室。我翻阅着与李副局的交往,没什么过节啊!思索良久,不得要领,我信手提笔,准备作画时,脑子里突然一“咯噔”,莫非……

我直想给自己几个耳光,显摆吧!浅薄吧!不知道这荧火般的前程还能亮几时。后来又听说南方某省因为一副漫画与领导打官司的事,我更是坐到了针毡上,仰头看着天,生怕啥时候蹋下来。

我挨办公室去找我的存画,笑着说:快,把我的画全找出来,我准备出个画集。同事们下级们见我说得认真,一个个翻箱倒柜,一张纸一张纸察看着。

印象中,我的作品除了极少的几副失传外,大部分都收了回来。我虚脱似地坐在椅子上,点起一支烟,哆嗦着手翻看着,像是看着自己可爱又总惹事的孩子,不敢惯着也不忍打,臆症了好一会儿,喃喃了好一会儿,想着过去现在和未来,想着自己领导和同事,我掏出打火机……

红红的火苗跳跃着,黑黑的纸灰在翻飞,我想起了《葬花词》,信口道: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又一天,我夹着尾巴在走廊里,迎面碰到局长,我赶紧堆出笑脸。没等我开腔,局长问:你的画集出版了吗?到时候别忘了送我一本。我的脑子里立刻成了一片空白。

现在,不论大会小会,我都规规矩矩坐着,该点头时点头,该鼓掌时,把笔和本放到腿上,双手热烈地鼓起来。



滴血的母爱

上世纪70年代中期,我正上小学。在那生活艰辛的年代里,能吃上一口肉真是莫大的享受啊!

初春的一个傍晚,放学回家路过二叔家门口,二叔神秘地朝我摆了摆手。进了他那间低暗的小屋,他从上衣兜里摸出三粒核桃般大的黑红泥蛋。笑眯眯地将泥蛋砸开,里面露出一小团红红的肉团,浸人脾肺的香气直冲脑门。这是他将捕到的麻雀糊上泥巴烧烤成的肉团,他自己舍不得吃给我留下的。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二叔的喉结也不住地上下蠕动。

自从我跟二叔学会了烧烤麻雀后,一到晚上便随二叔到屋檐下、树杈上、草棚里去捕捉麻雀。尽管捕捉的时多时少,但没有空手回过家。捉到麻雀后先存放到用秫秸梃插制的蟋蟀笼里,挂到院里的榆树杈上,第二天中午放学后再烧烤享用。运气好时,如能摸到一窝尚未长全羽毛的黄嘴小麻雀,烧烤吃起来更是满嘴流油。

春雨菲菲的一个傍晚,看见生产队的草棚房顶上有只嘴里叼着虫子的麻雀正在左顾右盼,不用问这是只麻雀母亲,叼来虫子喂小麻雀呢!我躲在墙根下紧紧盯着它。不一会儿,那只麻雀母亲俯身落到了窗棂下,三跳两跳钻进了窗棂下的墙洞里。哈哈!这里原来有窝小麻雀,我摒住气息,慢慢地向窗棂靠近:“扑楞”一声麻雀母亲飞出了巢。我将小手伸进墙洞里一把抓出了三只黄嘴角小麻雀。从窗台上跳下来刚想离开,麻雀母亲疯了似地向我俯冲过来,用它那尖利的长嘴猛啄我的脸和脖子。我双手抱着头一气跑回家了。把三只小麻雀放进蟋蟀笼挂到榆树杈上后,那只撵来的麻雀母亲还站在房檐上凄惨地鸣叫呢。

半夜里我被一阵“扑咚扑咚”的异响惊醒,爬起来趴在窗口向榆树杈上看去,那只装小麻雀的蟋蟀笼子正剧烈的左摆右晃。我不禁想起了老师刚教过的“垂死挣扎”那句成语。我爬动的动作过大,母亲被惊醒了,她迷迷糊糊地嘟囔了几句,我便知趣地缩回被窝又睡了。

天刚蒙蒙亮,我悄悄地起床直奔树下。眼前的场景把我惊呆了:树权上悬挂的蟋蟀笼已经扭曲变形散了架,笼子的缺口处还沾着几片带血的羽毛,一只头部血毛模糊的大麻雀卷曲着僵死在榆树下,蟋蟀笼里的三只小麻雀不见了踪影。事情再明白不过了:昨夜那只麻雀母亲为救孩子,硬是用它那弱小的身躯反复不停地撞击蟋蟀笼子,蟋蟀笼子被撞散破了,孩子逃生了,母亲却撞死在了树下……

我愣愣地站在榆树下,大脑里一片空白。望着眼前惨烈的场景,心里一阵阵发冷,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搅闹得我真想大哭一常那一刻,在我幼小的心灵上第一次感受到了母爱的无私、博大、厚重。

学校的早自习钟声响了,我弯腰将麻雀母亲轻轻地捧起来,用张白纸细细地包裹整齐埋到了榆树下。来到学校,我抽泣着向老师说了事情经过。中年女老师用她那温软的细手擦去了我脸上的泪珠:“……好孩子,别哭了,难得你早早地悟出了母爱的伟大无私,长大后你会有出息的……”



多穿点衣服

“多穿点衣服——把棉袄也穿上!”临行时,母亲把棉袄递到我面前对我说。

母亲对我说这话的时候,我已经将自行车搬到门外,并将黄挎包牢牢绑在了自行车后座上。黄挎包里,装着三个罐头瓶子;罐头瓶子里,塞满了母亲给我煎的酸粑粑和臭腌菜。

“不需要,我就穿毛线衣。”我说。

“出门要多穿点衣服!你到学校一去就是一星期,万一变天了怎么办?!”母亲的口气开始变得严厉。

“变了天也随它去,反正我不冷!”我的口气也变得生硬。

“不穿也把它带到学校去!”母亲的口气越发严厉。

“带去了我也不穿!”我像头犟牛一样和母亲顶撞起来。

“你*—你为什么不穿?!”母亲把手扬起来,又放下。

“又笨又土!我才懒得穿!”我气鼓鼓地回敬了母亲一句,一脚踏上自行车,扬长而去。

和母亲发生这次争吵时,我十三岁,上初一。十三岁是个极具反抗性的年龄,我开始看不惯母亲的一些行为,也听不进母亲的一些话语,觉得她既土气,又啰嗦。

多穿点衣服——这句话差不多成了母亲对我的口头禅。自打有记忆起,我就三天两头听到母亲这句话,学龄前出去玩耍是这句话,上小学清早出门是这句话,上了初中,仍然离不了这句话。每逢星期天临行前,母亲总不忘对我叮嘱一句:多穿点衣服!

不知为什么,也不知从何时起,我对母亲的这句话有了种反感。我觉得母亲有时候说这句话时简直让人无法理喻,因为哪怕当时天上太陽当头,身上热汗正淌,她也会在我出门时来上这么一句。

我不知道被我抛在身后的母亲是什么反应,不管她是恼怒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还是伤心得直掉眼泪,我都不会顾及她的情绪。那么多年来,她一直不顾我的感受,几乎是以一种强迫的态度逼着我多穿点衣服,这次我是铁了心要和她对抗一次,自己给自己做一回主。我回味着刚才与母亲顶撞的情形,心中隐隐有种发泄后的畅快。

从家中到学校,得走二十多里的山路,我骑着自行车上坡下岭,不一会儿便满头大汗。我庆幸自己终于没听母亲的话,不然不仅要把自己热坏,还可能招致同学们的耻笑,说我“捂糟”。

我没想到老天爷竟会向着母亲,和我玩起了不测风云。星期三夜晚,我听到窗外的风一阵阵呼啸而来,又一阵阵呼啸而去,此起彼伏,把整个空气都撕扯得变了形。我捂在被子里,明显地感觉到气温已降到冰点。

“叮铃铃——”起床铃响了,我坐起身,不由一阵哆嗦。与此同时,我听到寝室里发生出一片“嘘唏”声,有人失声尖叫“哎呀妈呀,好冷!”

我穿好衣服,出了寝室门,向操场走去。可怜的毛线衣已抵挡不住突如其来的寒冷,我感到两条膀子架得酸痛,脖子不由自主地往胸腔里缩。

突然,在朦胧的晨光中,在凛冽的寒风里,我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我的母亲!她身材瘦弱却衣着臃肿,怀里还抱着一团东西,这使她看上去显得有些佝偻。

“春儿!”母亲也看到了我,她急切地叫着我的小名。

我走上前去。我看清了,母亲怀里抱着的,是我的棉衣;她的手里,还拿着一个手电筒。

“快穿上!别冻坏了!”母亲展开棉袄就往我身上套。

我鼻子一酸,鼻涕不由自主地就往下掉。

“你这孩子,就是不晓得多穿点衣服。鼻涕都掉下来了,这不是冻坏了?”母亲责备道。

此时,我已经没有任何反驳的语言,她即使扇我两个耳光,我也甘愿领受。我猜想,母亲一定是一夜都不曾合眼,一定是鸡叫时分就出了门,在黑夜里步行了二十多里的山路,给我送来了这件棉袄。

……

转眼二十多个春秋过去了。如今,母亲已经去世多年;而我,已成为一个孩子的父亲。

“爸,我上学去了——拜拜!”清晨时分,女儿甜甜地对我道别。

“多穿点衣服!”我习惯性地重复着当年母亲对我说过的话。



大姐

18岁那年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一年,高考落榜对我的打击很大,更糟糕的是在一个漆黑的夜晚,被一个蒙面人拖进了树林强暴了,虽然事后父母报了案,可罪犯一直逍遥法外。我非常伤心,连死的心都有,把自己关在房内从不出门,拒绝周围关切的目光,小心地舔着心灵的伤口。

极度伤心绝望的我躲在屋里睡了几天后,就想找地方发泄了,否则自己真的会闷死,于是,我把我的烦恼、我的遭遇以及对生活的绝望用文字写了下来。

我房里有一叠《边池》杂志,是同学送给我打发寂寞的,当时不知出于一种什么动机,我竟把自己写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塞进了一个信封,寄给了这家杂志社,过后我也就忘了这件事。

十余天后,我正躺在床上流泪时,村长给我送来了一封信。我接过一看是《边池》杂志社寄来的。我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原来是一位叫刘薇的编辑大姐姐的回信。她在信中夸我文笔优美,钢笔字漂亮。她说她准备把我的文字整理成一篇散文发表。她在信中更多的是鼓励我明年再参加高考,她说我眼前的这些困难是可以克服的,像我这样聪慧的女孩今后会有很好的未来,最后她还告诉我,她喜欢我,希望我能做她的妹妹。我迫不及待地给她写了回信。

不久,我就收到了发表我散文的杂志,虽然是经过她的整理、加工,但一看到是署着自己名字的文章,我还是非常激动,心情也随之变得好了起来。

九月,在大姐的鼓励下,我抛开一切杂念,走进了复读班。又经过一年的努力,我如愿考上了理想的大学。我接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立刻写信告诉远方的大姐,同时也告诉她我家已装电话,说以后我打电话给她。

很快收到她的回信,她告诉我以后还是写信,她喜欢与我通信,就这样我们一直保持书信来往。

直到我参加工作的那年,一次到辽宁出差,我才准备去见一见这位多年来一直关心我鼓励我的大姐。我先打电话到编辑部,是她的同事接的电话,她答应帮我转告。当我风尘仆仆地来到编辑部时,正巧她又出差了,她给我留下了一封信。

撕开信封,掉下来一张30多岁长相英俊的男人的照片,怎么回事?我赶紧抽出了信——

小妹:

看到这张照片,你一定很奇怪吧,原谅我今天才把实情告诉你,你叫了几年的大姐其实是位大哥哥。五年前收到你写的文稿,从你那沾满了泪渍的稿子中,我读出了你对生活的绝望。为了树立你生活的勇气,同时也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一直以大姐的口吻与你联系,这也是我不愿意与你电话联系的原因。

得知你来出差,我也好想见见你这个小妹,但编辑部临时有采访任务,只有下次再见了。你现在大学毕业了,又找到了工作,我也安心了,希望你今后好好工作,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刘伟?即日

泪水顿时像断了线的珠子从我脸颊上滚落下来,我懂了,他关心我,喜欢我,是为了引导我走一段正确的路程啊!





文体: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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