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晏殊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知人论世

晏殊（991年—1055年），字同叔，抚州临川人，北宋著名文学家。从小聪明好学，有“神童”之称。十四岁以神童入试，赐同进士出身，命为秘书省正字，从此，“由王官宫臣，卒登宰相。凡所以辅道圣德，忧勤国家，有旧有劳，自始至卒，五十余年”（《宋史》本传）。

晏殊少年发达，他为官作宰的五十年，正好是澶渊之盟后，宋辽关系相对缓和的半个世纪，承平无事的时局，使他这个文臣有闲暇从事文学创作。据宋祁《笔记》载：“晏相国，今世之工为诗者也。末年见编集者乃过万篇，唐人以来所未有。”这个数字只比古今存诗第一的太平天子乾隆皇帝少一些，晏殊作为富贵闲人，屈居第二，不过大部分诗作皆已散失，可以想见其中不乏大量的平平之作。

晏殊的文学成就以词最为突出，受“花间派”的影响，风格典雅婉约，清丽和谐，有“宰相词人”之称，与其子晏几道合称为“大小晏”，今存《珠玉词》——从词集的名字就可嗅出一点华贵高雅的气息。

文本解读

一曲新词酒一杯。

填完一首新词，喝一杯酒，这是一个太平宰相诗酒风流生活的写照。晏殊是一个创作力很强的人，然而这倒未必出于精力的旺盛，而是休闲生活的习惯，所以我们能够想象这一曲新词其实正是刷新旧词的产物，而且也会被下“一曲新词”刷新。将一首新词填好，感觉还不错，便温上一杯酒，而这酒也不是李白那种“会须一饮三百杯”的豪饮，而是节制的，从容的，悠闲的。

去年天气旧亭台。

看来承平之世，变化较少，所以此情此景一如去年，天气还是去年此时的天气，亭台还是去年的亭台。一曲新词就是这样填出来的，那么明年是不是又是这样一个轮回呢？而岁月就在这种毫无波澜的消磨中，悄悄流走，又让人不能不生起些许留恋。

夕阳西下几时回。

夕阳晚景是一天里最有温暖情调的一个时段，适合怀旧，适合写诗填词，然而又好景不长，所以古人有“从来系日乏长绳”的慨叹，夸父追日也肯定是发生在夕阳西下的时刻。时光流走，无法挽留，晏殊把这层意思落实在具象化和拟人化的夕阳上，便觉情致婉转，含蓄不尽。

无可奈何花落去。

夕阳一去无法挽回，花朵萎落，亦让人感觉无可奈何。春天之美好，美丽的花朵占去大部分风光，而花落则意味着春天的离去，让人惋惜不已，这是古今文人惜春情结的共同之处。“花落去”的“去”字耐人寻味，如果说落下，则只是空间上的下落，而言落去，则暗合时间上的流走。

似曾相识燕归来。

此句与上句形成奇妙的对应：花落去是指向未来，而燕归来又似乎回到现在；花落去是有些遗憾，而燕归来又似乎是一点补偿。再往前看，此句还与“去年天气旧亭台”隐隐相关，都是说温暖的年光在循环中流走，有点伤感。

小园香径独徘徊。

这一句是收尾。小园自然是格局不大，香径也未免过于温软，独徘徊也显得有些伤感，然而这正是宋词的境界，在唐诗长河落日之外新开辟出来的一种诗意的生活。

通观全词，圆转流利，意象浑成，形成一种富贵、美丽而又伤感的氛围，这是晏殊的典型生活情境，也是他的词作的典型意境。

备用材料

《宋史》本传：文章赡丽，应用不穷，尤工诗，闲雅有情思。

刘熙载《艺概》：“冯延巳词，晏同叔得其俊，欧阳永叔得其深。”

杨慎《词品》：“无可奈何”二语工丽，天然奇偶。

沈际飞《草堂诗余正集》：“无可奈何花落去”，律诗俊语也，然自是天成一段词，着诗不得。

张宗橚《词林纪事》：细玩“无可奈何”一联，意致缠绵，语调谐婉，的是倚声家语，若作七律，未免软弱矣。

晏殊《浣溪沙》：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销魂。酒筵歌席莫辞频。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参考译文

填一曲新词温酒一杯，

去年的天气往日亭台。

夕阳西下几时才回来？

无可奈何中百花落去，

似曾相识里旧燕归来，

花园小径里独自徘徊。